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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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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天邊正是橙黃桔綠時, 一抹淬冷的藍調糾纏不清地同晚霞遠去。

車流的光束從四面八方匯聚於莊園,天鵝湖周燈火連綴,那不勒斯黃延伸至絲柏樹尖。

壹號公館今夜富麗堂皇, 明亮如晝, 名貴雲集。

寂靜深藍的花園,盛願一個人窩在秋千椅裏。

他聽著遙遠的觥籌交錯的聲音,借著寂落的燈火,看那些於風中飄搖的木槿、虞美人、風車茉莉……像下雨的湖面, 一圈纏著一圈蕩開。

莊園沒有四季,一季花敗, 另會有新一輪嶄新的春次第盛開。

他想起前不久那個驟雨的午後,查爾斯在燈下和他無聊的對話。

——“如果一個殺手愛上了別人,他會教她怎麽殺人。如果他是畫家,他會畫許多心上人的肖像。如果他是音樂家, 他會在那些露水的夜, 為她彈琴……”

如果他是一個至高無上擁有一切的人呢?

他愛她,便會為她傾盡一切、顛覆所有嗎?

盛願絞盡腦汁,實在想象不到他在愛人時的模樣。

要是有人能虜獲那顆滲冷的心臟, 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議又了不起的事。

身後, 牧霄奪的聲音伴著這陣風響起, “阿願。”

盛願被風吹得澀眼, 他沒有回頭,而是懶洋洋的仰起脖頸,枕著秋千椅的橫梁, 翹著尾音“嗯?”了聲。

視線中的男人是顛倒的, 身穿清冷矜貴的手工定制西裝,一雙寡淡的眼微低, 正垂視著他。

牧霄奪的視線微微停滯在他的臉上,少年人的皮膚白到透明,像湖邊沾了水的蜻蜓翅膀,淺色的發絲繞著他的手指。

他沒來由的想起高中時讀過的海子的詩——“風吹起你的頭發,一張棕色的小網……”

後半句,太久遠,他不記得了。

牧霄奪挖了勺松軟的巴斯克蛋糕,碰了碰盛願的嘴唇,“現在都懶得需要人餵了?”

盛願嘗到了唇縫間伯爵紅茶和栗子香,輕輕張口銜住,從牧霄奪手裏接過甜品碟。

他叼著小勺子,想到舅舅一邊站在茶歇臺前挑小甜品,一邊還要和各種權貴人士攀談,就有些想笑。

“讓讓。”牧霄奪蠻不客氣的讓他騰出地方,整理西裝下擺坐進秋千椅中,長腿斜支著地,秉直的身形微微偏側。

盛願慢吞吞的用小勺子挖慕斯,輕聲問:“舅舅不用去客人們那裏嗎?”

……雖然他私心也不是很想讓舅舅過去。

“我去了,你呢。”牧霄奪抵著指骨,側眸看他,花園燈光寥落,在男人深邃的鼻梁旁拓下淡淡的陰影。

盛願不自然的挪開眼,心思百轉千回,“……我還好,不用人陪。”

“真的?”這話似乎正合牧霄奪心意,握住吊藤,作勢起身,“那舅舅就回去了。”

盛願“誒?”了聲,心裏著急,忙拽住男人的袖口把他拉回來,溫溫吞吞地,“您都來了……”

牧霄奪輕笑,不逗他了,心安理得的在他這兒躲懶。

來往的賓客吵得門廊下的白鴿不得安寧,咬咬也被翻來覆去的蹭了一身香水味。

這種場合,大多數人都揣著其他心思,參加婚宴是假,拜訪先生、在人前刷一刷存在感才是真。

“今天是牧海英的兒子訂婚,她一個人在前面迎就夠了。”牧霄奪把自己摘得幹凈,“再說了,和那群油嘴滑舌的老男人待在一起有什麽意思?”

每逢這種宴會,牧霄奪的身邊必然少不了攀炎附勢的人。

以往他早已習慣,今晚卻不知怎的,疲於應付。

未久,身後傳來清靜的腳步聲。

林助理穿越偌大的花園,停在兩人身旁,托在手上的酒盤裏放著兩種酒。

——羅曼尼康帝的拉塔西幹紅,以及一杯低度數的瓦爾加爾果酒。

林助理微微低身,傾倒的酒液掛在玻璃杯壁,流連暗紅色的印記。

“牧峋找到了嗎?”牧霄奪手裏秉著酒杯,不疾不徐的問道。

“還沒有,我們派去的人一直沒有停止過對牧峋少爺的尋找,夫人那邊也派去了很多人。”林助理壓低了聲音講話,怕隔園有耳,倒不背著盛願,把他劃拉進了自己人的行列。

“據少爺的朋友說,自從少爺前些日子喝醉酒被一個人帶走後,就再也沒見過他。”

“查到那人身份了嗎?”

“酒吧的監控那幾天正好壞了,所以沒有查到……不過,想來應該是……”念及盛願在場,林助理沒有直接道明那人的身份。

牧霄奪心領神會,吩咐道:“繼續派人,就算把雲川翻個底朝天也得把牧峋給我翻出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蘭家那邊,沒出什麽亂子吧。”

林助理答:“蘭世輝已經喝醉了,蘭音獨自呆在客房,應該不會出岔子。”

牧霄奪“嗯”了聲,擺了擺手。

林助理欠身離開,整個人忙得焦頭爛額,說話這會兒工夫,已經有三個電話打來。

一派祥和熱鬧的晚宴之下,掩藏的卻是不為人知的兵荒馬亂。

牧霄奪的指端在杯口輕輕摩挲,臉色不悅。

光是因為牧峋的婚事,牧家就已經鬧出了很多笑柄,急需一個機會挽尊。

如今賓客紛至,訂婚宴即將開始,卻遲遲找不到男主角的身影,說出去,豈不又是往臉上抹黑。

雲川這邊倒是好對付,只是祖父這人總愛小題大做……

盛願安靜的捧著酒杯,有些手足無措,舅舅不說話,他也不敢吭聲。

他很害怕舅舅面色陰沈時的模樣,可能因為舅舅待人一向疏冷,鮮少表露喜怒哀樂,所以這種不經意外洩的微弱情緒會在他眼中不斷放大。

牧霄奪收回思緒,見到盛願不聲不響的坐在那兒,酒面沒下去半點,連小蛋糕都不吃了。

他把盛願眉眼低垂時的思慮看了個透,沈吟片刻,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摸出兩張薄薄的相片,放在他的手心。

“本想著以後萬一惹你生氣哄你用的,現在提前送出去吧。”

盛願楞了楞,看清照片上飄逸的字體,眼神一亮,好像忽而晃碎了燈光進去。

“周見唯的簽名照……還有方祁夏的,舅舅您真的幫我要來了呀!”

“兩個明星而已,又不是什麽難事。”牧霄奪漫不經心。

盛願還小,臉上藏不住事,情緒更是說變就變。上一秒還蔫巴巴,這會兒就因為兩張別人的簽名照笑個不停。

牧霄奪默不作聲的把他這副欣喜模樣盡收眼底,擡起手腕,抿了口酒,沒品出這瓶74年珍藏的酒到底有什麽香。

花園葉瓣沙響,月光銀水般洩地。

牧霄奪單手秉著紅酒和盛願輕輕碰杯,瞧他被辣得吐舌,忍不住勾起嘴角,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虞嫣的聲音。

“好啊,怪不得莊園裏到處都找不到你們,原來是偷偷躲在花園。”

不遠處,虞嫣提著柔光紗裙的裙角,步履優雅的走來。

月色下,她美麗的臉龐氤氳著柔和的微光,眉眼清冷溫婉,比熒幕上的明星更加光彩奪目。

“海英姐說她突然聯系不上小峋了,急得都問到我這裏了,我好不容易才脫身離開。”虞嫣溫聲道,“你呀,在這裏倒是坐懷不亂,海英姐在前面都快亂成一鍋粥了。”

“牧海英自己生的兒子,她不管誰管,我可沒時間幫她收拾爛攤子。”牧霄奪理所當然的說。

虞嫣嘆了嘆:“小峋這些年沒少給海英姐添亂,原本以為他長大了,就該成熟一點的,怎麽到現在還是這個樣子……”

“盛願,你還記得我嗎?”虞嫣偏首,聲音輕得飄渺。

在這樣流光溢彩的大美人面前,盛願顯得有些局促,輕輕點點頭。

“聽說你前些天生病了,一直沒來得及去看望,現在已經痊愈了嗎?”虞嫣又問,幫他把披在肩上的毯子輕輕拉上去些。

“嗯,已經痊愈了……謝謝您。”

虞嫣點點頭,說那就好。

垂眸時,她無意中看見盛願掛在手腕上的朱砂菩提,微微一楞。

她想起敬慈山那日,牧霄奪捐香火修寺廟,在清心明目的佛前為另一人虔誠還願。

這些,原是為了這個孩子嗎?

虞嫣楞神少時,倏而在心底淡然一笑。

原本以為真到了這一天,自己會生出些別樣的情緒,卻是早就釋然了。

“哦對了。”虞嫣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,低頭打開手提包,翻出兩張平整的邀請函,放到盛願手裏。

“這是我個人導演的音樂劇,後天是第一次演出,邀請了很多朋友們來看,願願和霄奪,你們也一起來吧。”

盛願對音樂劇十分感興趣,從信函裏抽出一張觀影劵,輕聲念出了劇目的名字:“《玫瑰小姐》,是中世紀的故事嗎?”

虞嫣點點頭:“這次的女主角我特意邀請Rosie飾演,願願可能不認識她,霄奪應該知道吧。”

牧霄奪不言,借著飲酒的動作略過了這個問題。

虞嫣不在意,好在盛願聽的認真。

“我覺得,玫瑰小姐這個角色簡直就是為了Rosie量身定做的,她從前是雲川歌舞劇院的首席,後來因為舞臺事故傷了腳踝,之後便一直退隱二線,我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勸說她重新站上舞臺。”

牧霄奪放下酒杯,隨手拿起一張票,語氣平淡:“你的夢想終於實現了?”

“你還記得?”虞嫣有些驚訝,“這是我在初中的時候構思的故事。”

“誰能架住你天天念。”

虞嫣噎了下,斂眸輕笑出聲。

片刻後,林助理步履匆匆的趕來,一絲不茍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,俯身低語:“先生,牧峋少爺找到了。”

牧霄奪問:“在哪?”

“少爺他……是自己主動過來的。”

回莊園的路上,林助理跟在牧霄奪身側低語,匯報當時的情景。

盛願和虞嫣則在他們身後聊天,虞嫣說話時語氣和緩,時而詼諧有趣,三言兩語便驅散了盛願心頭的緊張。

牧霄奪心下了然,隨口將林助理派去做事,忽而聽見身後兩人的輕笑聲,側身,停下步子等他們,“在聊什麽這麽開心?”

“願願誇我漂亮,還答應給我畫肖像畫。”虞嫣笑意盈盈的說,“剛才看願願手機裏他從前畫的油畫,不輸美術館裏的名家,我很期待呢。”

牧霄奪低著眸,目光落在某個被虞嫣的顏值輕易收買的人臉上,“我們阿願可是美院代表,哪都好,就是胳膊肘拐得太快,怎麽這麽久都沒聽你說給舅舅畫一幅?”

盛願懷疑自己聽錯,捋著時間線幫他回憶,“我上次離開的時候,不是把在莊園裏畫的所有畫都送給您了嗎?沒有十張也有七八張了。”

牧霄奪不太想提這件事,“你送我的畫,十張裏得有九張都是花,唯一的人物還是園丁,你就用這個敷衍我。”

虞嫣聽不下去了,“好酸吶,你怎麽還和人家小朋友吃味兒?”

盛願因這話稍微有點愧疚,指尖輕輕拽了下牧霄奪的衣角,用僅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對他說:“……那我先給舅舅畫,好嗎?”

“都好,時間還長,舅舅可以等。”本就是逗弄的話,牧霄奪不想他真的往心裏去。

莊園前的賓客見先生走來,紛紛提著酒杯上前邀飲。

牧霄奪款款致意,禮貌推脫,安頓好父母落座後,側目看一眼穿戴整齊的牧峋。

那眼神像是看到了衣角的落灰,撣覺得費事,不撣又礙眼似的。

牧峋似乎有所察覺,下意識看過來,他好像有話想對舅舅說,牧霄奪卻早已別過眼。

林助理此前說,牧峋這趟是和盛家的大少爺一同過來的。

牧霄奪聽後,暗中派人在出口攔下了盛白港,如今應該已經得手了。

他對他們之間的事沒有半分興趣,但不管怎麽說,這兩人的任意妄為險些誤了大事,幾乎不把牧家的規矩放在眼裏。

作為牧氏的家主,他不能坐視不理。

訂婚宴即將開始,賓客紛紛落座。

牧海英與牧霄奪之間就算再有嫌隙,互看生厭,也不得不坐在同一桌。

按照訂婚宴的儀式,兩家男女應當一同出面敬酒,然而站在臺前的卻只有牧峋一個人。

牧霄奪偏首,無聲的看了眼牧海英。

牧海英壓低了聲音說:“我已經派人去房間催蘭音了,她有身子,不方便。”

片刻後,牧海英派去的人匆匆趕回來,氣喘籲籲地說:“夫人,蘭小姐所在的房間……門被反鎖了……我們找到管家打開門後,發現、發現裏面根本就沒有人……”

牧海英的臉色霎時變得陰沈可怖,“什麽!?”

“蘭音失蹤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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